Tammy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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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丹邕】遺言








  「你要乖巧著長大。」


  母親這樣說著,撫摸我頭頂的手粗糙不堪,我知道她多麼地愛憐我,淚水卻不止地滑落。真是太奇怪了,明明我們是如此地互相喜愛,我卻在她面前成了只會啜泣的木偶。


  母親的身後,烽火連綿,我看見子彈朝著四面八方擴散,彷彿奔跑時順著臉頰滑落的淚珠;砲彈轟炸時的巨響與火光過於耀眼,我甚至無法看清母親最後的面容。


  她倒在我前方的身驅,殘存的體溫倏地變得冰冷。







  我成為了母親最不願見的那種人,我成為了使她死亡的那種人。


  指揮官說我們身上的軍裝,象徵國家的榮耀;我們手上操著的步槍,並非用來屠殺敵軍,而是畫筆,一筆一筆,揮霍出我國莊重的歷史;步行於荒蕪的土地上,我們要感覺我們是在母親胎內踢著羊水的胎兒。


  我只感覺自己被吞噬了。身上一道一道永久的傷痕早已麻木,有些細小的孔洞卻開在每處,像無可躲避的搔癢。有蛆穿越那些洞,啄食我的心臟,我感受得到我屬於人的部分一天一天被抽離,像踩在玻璃碎片上引吭高歌。


  這時,那個男人出現得宛如獨屬於我的耶和華。


  我初次看見那冷冽的側臉,是在敵國的樹林深處。我渴得幾乎無法行走,咬破手臂的皮膚,引咎止渴地吸吮自己的血液。我努力說服自己:我的犧牲使國家富強。我是光榮的殉職。


  在昏迷前,我發現自己眼角竟然莫名地濕潤。







  「你睡了一陣子了。」


  我睜開眼,第一時間想抽出皮帶上綁著的槍,卻意外地發現自己原先的衣著早已被換去。我愣愣地盯著眼前面貌精緻的男人:一雙比刀鋒還要銳利的眸,帶點清晨的迷霧,慵懶得令人著迷;他的左臉上三顆痣排列得巧妙,比我目睹過的任何夜空都要璀璨。


  「我是邕聖祐。」男人簡短地自我介紹。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盯著對方的時間過久,羞赧地移開視線。


  「你知道我是什麼身分。」我肯定地說。


  邕聖祐無所謂地瞥了我一眼,接著輕笑出聲。我未曾知曉男人也能笑得如此牽引心絃,又傻傻地愣在那裏。


  「如果我說,」邕聖祐走到我躺著的床沿,曖昧地撫摸我臉部的線條,淡淡的氣息掠過我頸側的肌膚。「我對你一見鍾情,所以不顧敵對的身分,拯救了你。」


  我彷彿伊甸園中被毒蛇誘惑的亞當,恍惚間,我看見男人眼眸中乘載著滿溢的柔情。


  「你會願意上我嗎?」


  邕聖祐眨眨眼,他接下來沒了聲音,因為再巧妙的話語都被我吻進了唇舌之間。我幾乎發狂地啃咬他的脖頸,他笑我像初生的鹿。我輕柔地撫摸他的每一寸,他是個男人,粗獷又性感,我一次一次地呼喚他的名字,引領著那星座達到雲顛。


  「我是姜丹尼爾。」我說,帶點沙啞的嗓音應該能隨著風吹進他的眼眸。







  第二次,也彷彿是最後一次見到他,是在部隊的絞刑台上。


  他額頭上滿是汗水,也有胡亂抹上的鮮血,交錯縱橫,在我看來卻怎麼也沒有那天的白紅交融來得驚心動魄。他望了我的方向,我撕咬著嘴唇的皮,和所有身穿軍服的士兵一般,圍觀他的處決。


  我好像在此時撞見了神蹟:


  耶穌是在十字架上被釘死的。他代替世人贖罪。


  我的耶和華呢?我唯一的信仰啊,他身上是我的痕跡,噴濺的腥紅是我犯過的罪孽。他是多麼無私,寬容,而又迷人。我懷念他的每一個呼吸,我想佔有他,哪怕那三顆星辰拼湊的星座從來都不是完整的。


  迎來結局的那一瞬間,我眼前晃過許多畫面:有母親對我的親吻,有一望無際的地獄,但同時也有溫順地在我身下喘息的男人。


  「丹尼爾,你要乖巧著活下去。」







  那雙我吻過的唇一開一闔。







Fin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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